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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无别意了。
且说袭人自幼儿见宝玉性格异常,其淘气憨顽出于众小儿之外,更有几件千奇百怪口不能言的毛病儿。
近来仗着祖母溺爱,父母亦不能十分严紧拘管,更觉放纵弛荡,任情恣性,最不喜务正。
每欲劝时,谅不能听。
今日可巧有赎身之论,故先用骗词以探其情,以压其气,然后好下箴规。
今见宝玉默默睡去,知其情有不忍,气已馁堕。
自己原不想栗子吃,只因怕为酥酪生事,又像那茜雪之茶,是以假要栗子为由,混过宝玉不提就完了。
于是命小丫头子们将栗子拿去吃了,自己来推宝玉。
只见宝玉泪痕满面,袭人便笑道:“这有什么伤心的你果然留我,我自然不肯出去。”
宝玉见这话头儿活动了,便道:“你说说我还要怎么留你我自己也难说了!”
袭人笑道:“咱们两个的好,是不用说了。
但你要安心留我,不在这上头。
我另说出三件事来,你果然依了,那就是真心留我了,刀搁在脖子上我也不出去了。”
宝玉忙笑道:“你说那几件我都依你。
好姐姐,好亲姐姐!别说两三件,就是两三百件我也依的。
只求你们看守着我,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飞灰还不好,灰还有形有迹,还有知识的。
——等我化成一股轻烟,风一吹就散了的时候儿,你们也管不得我,我也顾不得你们了,凭你们爱那里去那里去就完了。”
急的袭人忙握他的嘴,道:“好爷!我正为劝你这些个。
更说的狠了!”
宝玉忙说道:“再不说这话了。”
袭人道:“这是头一件要改的。”
宝玉道:“改了,再说你就拧嘴!还有什么?”
袭人道:“第二件,你真爱念书也罢,假爱也罢,只在老爷跟前,或在别人跟前,你别只管嘴里混批,只作出个爱念书的样儿来,也叫老爷少生点儿气,在人跟前也好说嘴。
老爷心里想着:我家代代念书,只从有了你,不承望不但不爱念书,已经他心里又气又恼了,而且背前面后混批评。
凡读书上进的人,你就起个外号儿,叫人家‘禄蠹’;又说只除了什么‘明明德’外就没书了,都是前人自己混编纂出来的。
这些话你怎么怨得老爷不气,不时时刻刻的要打你呢?”
宝玉笑道:“再不说了。
那是我小时候儿不知天多高地多厚信口胡说的,如今再不敢说了。
还有什么呢?”
袭人道:“再不许谤僧毁道的了。
还有更要紧的一件事,再不许弄花儿,弄粉儿,偷着吃人嘴上擦的胭脂,和那个爱红的毛病儿了。”
宝玉道:“都改!都改!再有什么快说罢。”
袭人道:“也没有了,只是百事检点些,不任意任性的就是了。
你要果然都依了,就拿八人轿也抬不出我去了。”
宝玉笑道:“你这里长远了,不怕没八人轿你坐。”
袭人冷笑道:“这我可不希罕的。
有那个福气,没有那个道理,纵坐了也没趣儿。”
二人正说着,只见秋纹走进来,说:“三更天了,该睡了。
方才老太太打发嬷嬷来问,我答应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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