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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伽罗望着紧闭的殿门,慢慢上前,自然而然在门侧的石墩子上坐下,却不说话,抬头望着蓝天上的流云发呆。
这条路,她走了二十年;这石墩子,她也坐了二十年。
这重才殿里,住着她的女儿杨丽华,这二十年来,杨丽华从来没有给她这个母亲开过门,也再没有见过她一面。
陈婉宜见独孤伽罗坐在那里,经过一场大病,她本来就纤细的身体更显出些单薄,心中不忍,上前一步唤道:“公主,皇后来看你了,开开门吧!”
殿里没有一丝声息,安静得像是没有人居住一样。
独孤伽罗听到她的话回过神来,摆手示意她不必叫门,自己默然一瞬,才慢慢开口:“丽华,这几日,我睡梦中时常会梦到我们在定州。
那时,我们一家其乐融融,何等的逍遥!
可是,为了广儿,为了全家团聚,我们还是回到了长安。
后来,你父亲再次被迫出藩,却又将你和勇儿留下。
那许多年,我们四处流离,居无定所,一直努力想要的,就是一家人团聚。”
重才殿内,杨丽华写字的手停住,笔尖随着情绪的起伏有了一丝颤抖。
重才殿外,独孤伽罗似也习惯了殿内没有回应,长叹一声,继续道:“后来,我们回到长安,一家人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可是宣帝荒淫,将大周偌大的江山弄得千疮百孔,民不聊生,你父亲这才取而代之,登基称帝。
你说他是外戚篡位也好,说他是乱臣贼子也罢,可是这二十几年,原来动荡不安的大周,已经变成国富民强的大隋。
这一切,你都不愿意去看!
甚至,你不愿意见到我们任何一个人。
我们分明就在同一座皇宫,你却不愿意与我们一家团聚!”
重才殿里,杨丽华听到这里,暗暗咬牙,稳住微颤的笔尖,慢慢落笔,继续写字。
独孤伽罗抬头,又看向宫墙上空的蓝天,出一会儿神,才又道:“丽华!
阿爽死了,勇儿疯了,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能团圆了!”
只这一句,仿佛用尽她全身的力气,平静的声音,终于带着些悲凉。
杨丽华心头大震,手一抖,手中的笔啪的一声掉在桌子上,雪白的纸上洇染出大片的墨迹。
这一瞬间,杨爽和杨勇含笑的面容在脑中闪过,一个声音温和:“丽华!
丽华!”
另一个笑得明快:“姐姐!
姐姐!”
可是,这二十年来,她怨恨父亲、母亲夺位,害她失去掌控天下的大权,她怨恨所有的亲人为了他们的一己私欲,牺牲她的幸福。
她和他们虽然近在咫尺,却再也没有见过。
采苓见她神情大变,忙轻声问道:“公主,要不要给皇后开门,见上一面?”
杨丽华咬唇,压下心底激荡的情绪,轻轻摇头。
见一面?说什么呢?这一刻,她心中除了对殿外女子的愤恨之外,竟然多出些情怯。
殿内殿外,两母女心思各异,一个将满怀的情感倾吐,一个却固执地不愿踏出一步。
陈婉宜和歆兰对视一眼,都暗叹摇头。
恐怕世上也只有这一对母女带着如此多的爱恨,牵扯不清。
而尉迟容看着独孤伽罗黯然的神色,嘴角掠过一抹残忍的快意:任你独孤伽罗占尽天下的好事,这个女儿,终究是你一块心病。
独孤伽罗大病初愈,说这一会儿话,已觉神思困顿,慢慢起身道:“丽华,母亲去了,改日再来瞧你!”
静立片刻,听殿内依旧无声,叹一口气,扶着歆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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