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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第三十四章深海鱼（第3页）

离开的人只要不蠢，终会意识到九嶷乐土的消失是必然。

冰冷的现实终会磋磨掉大部分人的热血，少部分无法放心执念的则会被历史的车轮碾碎，而能够跳出执念的，在目睹了与九嶷相比俨然人间地狱的辽阔天地，会不会希望让辽阔人间尽数化为乐土？”

云唐沉默了一瞬，笃定的道：“第三种人必定会有，但也会是死得最痛苦的。”

还不如被历史车轮碾碎的呢，无法保住自己的故国，至少还能与国同亡，但第三种，故国的人民无法理解他们，而他们也永远看不到人间尽数化为乐土的希望。

九嶷城缘何能成为乐土？

原因有三。

一，九嶷城没有贵族，官员是从胥吏中选拔的，胥吏是面向全城招考，考过了便可为吏，城主也是禅让制，初代城主将城主之位交给了一个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之后的几任城主明面上也是不相干的人——实际上是同一个“人”

。

二，九嶷城没有土地问题，这座岛屿上适宜耕种的地方很少，而为了给植被保留空间，九嶷城是不允许百姓种地的，哪怕是种点菜都是弄个花盆将菜当花草养。

每日所需的粮食、肉蔬都是从云梦泽周围的国家买来——有人曾想过利用这点对付九嶷城，悲哀的发现九嶷城永远囤着足够全城所有人口消耗五十年的粮食，那五十年的粮食还不是囤在一处粮仓，而是囤在五十处粮仓里，分布全城，让人想放火都没用，烧一处粮仓也还有四十九处，烧五十处粮食，九嶷城的人还没死绝呢。

不能种地，九嶷城的人靠造船业、采珠与商贸维持生计与繁荣，除了采珠，另外两项，尤其是造船业对人手要求很多，做为中州最大的造船中心，九嶷城有三分之一的人口就是从事造船或与造船相关的行业。

三，九嶷城社会公共福利很好，在这里看不到一个冻饿而死的人。

而这一点是建立在对过往商船的重税之上，九嶷城每年的税收收入比辰国更多，需要养活的人口却只有辰国的十分之一，人均资源满溢。

要令人间成为九嶷城一般的乐土便得解决三个问题：

人间是王权加贵族的世卿世禄制，观测过往历史，权力正在不断向王权集中，或许过个千百年王权能够达到鼎盛，然而铸就乐土却需废除王权加贵族的世卿世禄制。

第二个问题是土地问题，土地兼并问题是每个国家都有的问题，想解决就得废除土地私有，而不允许土地私有，哪怕是最底层的百姓也得与人拼命。

第三个问题是人均资源问题，一个国家要尽量保障资源分配均衡以养活更多的人口，因而除了王公贵族，每个人能够获得的资源都相当少，打土豪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除非想办法让总体资源暴增，这个问题也是最难解决的。

在这辽阔人间，九嶷城的存在真的不是一般的格格不入。

世人从生到死都生活在地狱之中自然不会意识到自己生活的环境多么的黑暗。

九嶷人却不然，生于乐土，长于乐土，对于地狱的黑暗只要不傻都能察觉到，也永远无法淡定的接受。

见识过最好的，哪还能满足的将就劣等？

谢琳也明白这一点。

“百年之后中州一统，也不知九嶷城会是何等的惨烈。”

日后一统中州的王不会容忍腹地最肥的一块肉不在自己的掌控中，而九嶷人又如何能接受亡国自此沦落人间？怕是将有数以万计的人选择与国同亡，而活着的人也将永远活在乐土消失的痛苦之中。

“你说初代城主有没有想到那一日？”

谢琳忽问云唐。

若初代城主将王位给了一个普通人族，九嶷城也不一定会有那一日，但九嶷城也不会成为如今的乐土。

只要是人族，就一定会开疆拓土，而一旦开疆拓土，人均资源必然不断缩减。

云唐道：“或许想到了，或许没想到，但不管是想到还是没想到应该都不重要，毕竟，她没有问鼎天下或开疆拓土的野心，一开始也只是想为一群奴隶创造一片乐土。”

初代城主是奴隶出身，而这座城最早的居民也是奴隶，且是一群为贵族修建陵墓，本该随着陵墓落成而殉葬的陵奴。

陵奴利用自己对陵墓的了解，干掉了守陵人抢光了陵墓内所有的财宝，连墓主身上的珠玉都没放过，然后在追杀中彼时还是死亡禁地的茫茫大泽。

出身与见识都限制了那些人的野心，它们只想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谢琳无言了片刻。

“我认识鲛人，它们曾经告诉我，深海里有一种灯笼鱼，身上有一个像是灯笼并且会发光的器官，别的鱼见到了都会游过去，然后被灯笼鱼袭杀吃掉。

若是有人救下了深海鱼，下次再见到灯笼鱼，深海鱼还是会本能的游过去。”

云唐道：“趋光性是生物的本能，很正常。”

谢琳点头。

“人也是生物，九嶷乐土是每个人心中追寻的光。”

哪怕追寻的过程会鲜血淋漓，哪怕穷尽一生的结局是被世道碾碎。

说不定哪一天奇迹就出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