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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以后,果真如他所说,他再没来过城西小亭。
严冬来势凶猛,那寒冷像由内而外似的,在屋里也要裹上厚厚的棉衣,晚卿愈发惫懒起来,精神也大不如前,无事时只喜欢望着窗外,蒸汽在窗子上凝成水滴,慢慢滑下来,把那整片虚影擦出一条清晰的线,四五道水线斑驳交错,连那雪景也像被割裂一样,再不得完满。
落微和顾简闹了别扭,哭哭啼啼的找来,恨不得把一口银牙咬碎:“他妈妈知道了我们的事,第二日就给他安排了相亲。”
晚卿给她满上茶,只说:“他是爱你的。”
沈落微盯着那氤氲热气,轻声道:“晚卿,我一早就告诉过你,我是一定要嫁给他的,你看着吧,哪怕什么都不顾了,我也一定要嫁给他。”
她是和晚卿极不同的女子,她向来求什么,便能得什么,永远步步为营,容不得半分差错,而晚卿却莽撞任性得多,只顾着眼前欢愉,往往事到临头,还懵懂不知。
两人又聊了几句,落微无意间问道:“怎么没和容七少出去?”
晚卿勉强笑了笑:“他最近很忙。”
落微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日,晚卿自外面回来,难得瞧见落微在桌前出着神,便慢慢走过去,到了她面前才道:“想什么呢?”
落微吓了一跳,忙去藏手里的东西,却已经来不及,那标题太过鲜明醒目,只一秒便叫她瞧了个大概。
落微忙道:“这一定是为了销量胡乱写的,你也知道,这种八卦杂志信不得的。”
晚卿慢慢的说:“给我看看吧。”
那声音如烟似雾一样,朦朦胧胧的透着心灰。
她一字字的看过去,“白容喜结连理,两家婚事在即。”
她怔怔抬起头,望着落微,轻问:“他要结婚了?”
落微别过脸,“小道消息,也不尽然吧。”
晚卿只觉得眼前渐渐晕眩起来,所见景象竟都是扭曲不清的,像被人大力揉捏过一般,逼得她生生退了一步,经落微慌忙一扶,才将将站稳,再一睁眼,眼前又是平淡无奇了,她定了定神,手慢慢扶上小腹,她想,我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圣诞节将至,街上一片祥和欢乐景,有父亲背着一棵圣诞树到车上,小孩子提着一袋礼物走在中间,年轻的母亲跟在最后,浅浅笑着,不时叮嘱他跑慢一点,再跑慢一点,一家三口合力将东西搬上去,便开着车走远了。
这样温馨平淡的生活,原是她最大的奢望,像开在墙角的小雏菊,隽永情长,而她却不知死活的爱上了一辈子也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人,恐怕在他的世界里,她只能做一朵锦簇烟花,一朝绚烂之后,便是永生永世的孤寂,世人常说的一步错,步步错,大抵也便如此了。
一辆车缓缓停在她身边,有人朝她躬身道:“素小姐,我家主人请您去一趟。”
她心底一沉,只道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她跟着上了车,行出去数十分钟,已远离市区,往东郊开去,她望着窗外,渐渐有些不安起来,便问:“七少要你们送我去哪?”
那副驾上的人回道:“不是七少,是容夫人让我们请您过去。”
晚卿虚软的靠在椅背上,目光幽幽望向窗外,路旁是大片大片的松柏,淋淋结着雪丝冰碴,一眼竟望不见尽头似的,浑然添了些肃穆。
车子开进一处庄园,四下里静悄悄的,只五六个佣人在那里扫雪,却也没有一声交谈,左侧是一处玻璃花房,虽是寒冬,那里面却一片姹紫嫣红,玻璃上早已结了厚厚的哈气,只朦胧看着花农在修剪枝叶,像团剪影似的。
主屋像是旧时建筑,漆色虽新,却也掩不住那份底蕴,高大的廊柱在门厅左右处分立,盘龙卧虬的图样,经由白玉雕成,光可鉴人,有佣人在前面引着,推开十二格落地琉璃门,她跟着进了主屋,只见头顶悬着九盏水晶吊灯,分布各个角落,最中央那朵垂下长长的灯穗,几乎都能想见若全部亮起时,该是怎样的胜景,脚下是绵软如云的地毯,她匆匆扫了一眼,那花式竟像是和华府铺的那一席是一套的,想来少不得又是出自哪家的名款手笔,案台上摆着几款釉色花瓶,斜插着新摘的梅花,犹带着雪水,香气清远。
佣人请她在沙发上坐下,晚卿略一点头,心里愈发惴惴不安,蓦地望见眼前的红木桌子上摊着一本佛经,满篇皆是禅语,有些地方还用毛笔做着批注,在这极近奢华的屋子里,摆着这样一本佛经,真叫人有种说不出的奇怪,她不由多看了两眼,而后便听到一句低软女声:“素小姐也对佛理感兴趣吗?”
晚卿忙站起来,抬眼望去,只见那扶梯上站着一个妇人,着一身旧式旗袍,墨黑底色上衬着灰红二色的绣花,肩上披着貂绒披肩,发髻高高挽起,连脸上的笑容都是一丝不苟的,她虽不年轻了,却也看不出具体年纪,脸庞身段都自有一番韵味,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直能将世间一切都看得纤毫毕露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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