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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体很明确地告知我,我独自一人几乎完全无法动弹,这也意味着即使有一把刀放在离我稍微远一些的地方,我也连尝试去解脱都做不到——我的生命大权根本无法掌握于自己手中,我是个需要依赖别人才能达成日常基本需求的、一事无成一无是处的废物,若是没有他人的帮助,如果脱离开别人的照护,不用我亲自动手我也会走得很狼狈,也许是眼睁睁地饿死的。
烦……好累,烦死了。
我有些失魂落魄地低声骂道,堆积在心里的烦躁和无力、以及强烈的自责和自卑无处可泄,我不能认同没用的自己,更无法接受这个耗费小时为单位的计量时间在把身体抬起来,并且最终还以失败告一段落的家伙,当真是曾经拿着金枪银炮在外头飞奔、蹲起趴下站立间切换自如的小男孩、信誓旦旦告诉所有人,长大后一定要加入特种部队守护祖国的程风斩吗?
不,那不是我,那只是我残缺不全的躯壳。
我的生命暂且还未逝去,但曾经那个健康活泼快乐、能跑能跳又爱笑的我已然逝去。
现实中的我是个因身体原因无法上课而没有同学、因病情困扰而难以出门交际,身边的家人皆不理解我的人,我所寻找到宣泄情绪的方式无非是与网路上面的朋友聊天倾诉,因此,在师父的提携下重新再网上树立形象的我,内心深处来说十分在意我身边的每一个网友。
我偶尔会与他们谈谈自己和他们喜爱的角色,情绪失控时会忍不住在公开页面发句牢骚,亦或是在主页发表文字内容,有些感想时会将文字组织成意识流文体,收获网友评论的心得、共鸣,掌声,安慰亦或是指导。
若你询问事后已然成为着名作家,文手圈里叱咤风云,网友无人不知那段尘封往事,但却已然全盘认可的程风斩:“你身边的大部分网友们为何对你有善意?你又对这些关心你的网友看法如何?”
我会自豪地回应:“人之初,性本善,人性至善。
他们的善意是淳朴、真挚的,他们的善意发自人类的本性,他们的善意是掏遍全世界的钻石皆无法买断的无价之宝,他们的善意并非理所当然,他们的善意皆不能亵渎,他们是黑夜中的星星,他们的名字是——我值得骄傲的网友们。”
我记得他言:“……如果风实在觉得难受,并且已然经过深思熟虑,我尊重你的选择,毕竟你真的很痛苦,六年以来辛苦了。
但是,到最后,我想忍不住说一句情绪勒索性质的话:求求你好好活着吧,大家都不希望你死去,算大家求求你了。”
我也记得她道:“孜然味烤肠,番茄酱味的黄金薯条,还有白色芥末味的冰淇淋,斩仔好像都没有尝过吧……如果现在就果断放弃,我也许就再也不能推着你跑遍天山,不能再带你去吃这些美食,不能带你去天山最高的山上看风景了。
对不起,原谅我嘴笨,那时候我不推你,你也会走路的啦!”
那名叫林茉莉的网友更是暂且先放置手头需要做的事,花费三四个小时在安抚我身上,去资讯网翻了一大堆科技资料分享给我,用见怪不怪的口气说:“……嗯?总会有那种技术的。
听说未来可以人工植入脊椎,改造后锻炼三到六个月便能站立行走。”
我明白,他们皆对我言的是:
不要放弃,请活下去,你很有用,你非常棒,你一定能够站起来。
因此,我也听到另一个声音对我道:
“死亡是谬误的、荒唐的,你我皆不是该死的。
你依旧是那个灵魂肮脏且身体糟透的病号,但尝试以死亡逃避并非正确答案,且有将他人的关怀和照顾白白抛至千里之外的意味,并无法向任何仍然希冀你好起来的朋友做交代。
只因即使他们十分清楚瘫痪加双相障碍是没救透顶的结局,或许他们早已知晓你需要一辈子依仗床和椅子生活,也许瘫痪不可逆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常识,但平凡如你的他们却依旧坚持做着本不属于义务范畴的事,尽心尽力安抚你,设身处地换位思索你的困境,用暖心的话语构造崭新的世界,皆在用心试图平复你的情绪。”
——但换而言之,我难道没有对他人进行情绪勒索?
我明白自己身陷困苦之中,但当我不断向网友嚎叫“我想离开这个世界”
时,是否有稍微转动尚且没有瘫痪的脑子思索,我的话语也会给他人带来很多压力,也会使人感到非常难过与内疚,觉得帮不上我是一种巨大的无能,从而产生“我只能牺牲我的时间来帮助这名病患”
的感受?
正如我曾一直对给予我帮助的林茉莉不断单方面发泄情绪,而疏忽对她情绪上的关心和谅解,有些话也没有照顾她的感受,导致本也处于学业压力中的林茉莉有些不堪重负,但由于不想伤害我、把我当成朋友的原因,还是未曾将话直接脱口而出,而是给我反省与改正的余地,不断地、一度再一度地赐予机会,并且在期间还不间断做安抚工作,而我在那段期间,由始至终未曾学会控制情绪,这何尝不是一种严重的情绪勒索?又例如不断听我独自逼逼叨叨身体上的惨状的他、她,以及诸多网友,我怎能做到否认我对他人的情绪勒索、过分宣泄自己的心声?
这一点无法抹消,我不会停止厌恶我的不受控状态,我也不会否认我是不可洗白的戴罪之身,但改过自新、改掉从原生家庭学习的错误模式,以及学会控制自己情绪,并非一蹴而就之事,我能做的只是用余生还清罪孽,我能做的仅仅是。
脚踏实地、为诚为真地、慢慢地,一步一步来。
……说到茉莉,我有许多想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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