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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凌连夜赶工,转天便将那几本鱼鳞册的田积差额、应缴税银等数算了出来。
宋时密密封好证据藏在身上,带着民壮飞马回了武平。
到得县衙里,他便请宋县令下诏,叫了个在班的画匠到县里供奉,替他把两份鱼鳞册按比例放大,用红蓝两种颜色的墨汁画在糊墙大纸上。
蓝笔画的为鱼鳞册上原图,红笔则勾勒出王家多占的土地形状,即便是不懂算术的人也能一眼看出其中差距——竟是比王家帐面上该有的土地多出近一倍来。
何等猖狂!
宋县令当场写了拘票,由宋时领着快手,带上百十名精悍民壮撑腰,上门拘捕王家家主和几个倚势横行、恶行累累的子弟。
另有群众私下举报的、侵占田地时勒逼过度伤过人命的管事,在乡间为非作歹、借王家之名贪占财物、强·奸妇女的家人,也都一个不留,解进了县衙。
宽宽敞敞一个大堂跪满了人,几乎无处下足。
王家家主和两个侄儿却有生员功名,另还有数个捐了监生的。
这些人仗着生员上堂不拜,县衙也不能对他们用刑的法条撑腰,叔侄们直挺挺地站在堂前,傲慢地对宋县令说:“大人无故锁拿我等有功名在身之人,岂非有悖朝廷礼待读书人之志?”
“若真是无故,我拘你做甚!
你们王家的事发了!”
宋县令冷笑一声,摆了摆手,吩咐堂下:“读来!”
便有书吏捧着宋时他们丈量田亩时收到的、事后经阴阳生改写成正确格式的诉状,上堂来一字字诵读:“告状人田广告:为王家管事王春欲将田家世代租种土地转佃他人,广家不允,春便使村里恶少打伤广父子兄弟三人、抢割庄稼、毁坏农具,使田家不能交租,被迫退佃事,上告本县正堂老爷宋施行。”
宋县令一拍惊堂木,沉下脸,威严凛凛地说:“把无关之人拉到廊下待审,带原告上堂!”
不一时便有两名衙役架着苦主田广上堂。
田广双腿有些瘸,上堂便跪趴在地,号哭痛骂,不住磕头恳求宋县令替他做主。
那王春却是个投身的管事,不是顶着功名的王家人,没有不能打的规矩。
宋县令有意杀鸡儆猴,扔下一把白头签,重重喝道:“先打十杖,再拶十下!”
众差役虎狼般扑上去,抓着他便打,狠狠地打了十记,又用新竹做的拶子拶,拶得他两手指根高高肿起来,人也惨声哀号起来。
行刑的差役喝道:“不准嚎,再嚎便算你个咆哮公堂,再敲十五板!”
宋县令自上任以来,审案已也颇在行,上了堂便是一脸威严,该打板子就重重的打,全不是平常那个与人为善的小老儿模样,叫犯人看了就心虚胆寒。
那管事王春已经叫打得腿软了,只是觉得咬死不认,王家还能保他,宁肯苦苦熬刑,一迭声地叫屈。
实则这案子没甚委屈,是上任县令在时审过一回的,人证物证俱在。
他们因保密的缘故不方便走访新案件,便都从旧卷宗中挑出罪证确实,却因王家势力被轻判的,叫来原告、证人,今日正好当庭审判。
当时前任县令屈于王家之势,主动替他家的人开脱,将案卷轻轻做成了个争执间失手伤人,只让王家几个庄户、家人挨了板子,一人罚几刀纸就算了。
到了宋县令这里,却是奔着要王家垮台的目标去的,不要纸也不要钱,只要他服罪。
王春心志虽强,却强不过县里半年多前新制的大小板子和拶、杠等刑具,挨得遍身鲜血淋漓,终于还是松口认罪了。
堂下有衙役一声声将堂上的话音传出去,县衙外围着听讼的百姓便都知道,新来的这位宋县令敢动王家、能动王家,如今王家的老爷们虽然还能高高在上,但管事家人们……
他们也可以试着告一告了。
在王家管事的一声声惨呼,苦主们的一声声号啕中,几个衙役抬着一卷大纸从角门出来,清开围堵在衙门外的人,徐徐展开图画,贴在县衙右侧长长的砖墙上。
宋时跟在他们后面踱出来,右手提着一根细长竹枝做的教鞭,衙差们将图完全展开,用糨子糊在墙上,抬手将鞭梢点在图上一处红蓝两条线圈出的空白间:“蓝线所画是县里登记的、王家该有的土地;红线画的便是他家非法侵占之地。
县尊大人已查明王家五代数十年来侵占县里土地共计十九顷五十六亩七分三厘……又倚仗先祖父官身而拖欠税款多年,仅积欠粮税一项,至今便计有六千二百八十五两二钱九分三厘……
“一县丁口,为他家均背一两五钱三分六厘的税款。
而因王家欠税,而里长、粮长为之受追比至倾家荡产者凡十三家,受追比而双股俱烂、至今行走不良者有七人……因其包庇户下人逃徭役,余者十六至六十岁人丁三十年间每年每人均多摊徭役六日……”
帐不算到自己身上,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还以为王家事与自己无干,只是新上任的县令与王家生了龃龉,要借着官司从他家榨银子。
但听宋时报上这些因王家隐田而倾家荡产、被打成残疾的农户,听到自己这些年来为王家多出的税款、多服的徭役,顿时入了心,再也不能将此事看成事不干己的热闹了。
宋时看见他们的反应,心中暗暗满意,对着墙上地图勾起了一点浅笑:这群地主还想对付他?他可是从历史上有过“打土豪、分田地”
经验的时代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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