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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郎将动了怒:“玄鹰司便是替天子行事,可天子头上还有天理,你们这么枉顾王法,当真无法无天了吗?难道你们还当玄鹰司是从前的玄鹰司?!”
他一挥手,径自下令:“轻骑兵!”
“在——”
身后数百骑兵同时拔剑,荒野之上,只闻铿锵一声剑名。
江辞舟也道:“玄鹰司!”
“在!”
玄鹰司毫不退缩,同时拔剑,纵然他们人数少,气势不输,雪纷扬,朔风烈烈,扬起雄鹰袍摆。
梁郎中一见双方竟是要打起来,连忙下了马,到两方中间拦阻道:“虞侯,当初洗襟台下,多少人伤亡?这个崔氏,她劫走的是洗襟台下重犯,罪行太重,倘若不审,朝廷上定然异声难平,还望虞侯让下官把人带走,下官向您保证,只要崔氏无罪,下官定然将她完好无损地还给虞侯。”
到了这时,青唯也看出此间利害了。
如果她不跟着刑部走,那么何鸿云必然会将袒护嫌犯,甚至共谋劫狱的罪名扣在玄鹰司身上。
倘是这样,玄鹰司今日就没了一同押送崔弘义回京的资格,这不正是何鸿云想要的吗?
她怎么样不重要,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要叔父在江辞舟手上,何鸿云的罪行迟早都能昭示天下,她这一路险难走来,要的不正是这个结果吗?
当初薛长兴投崖,她在断崖前立下誓言,早已做好了付出一切的准备。
青唯翻身下马,在江辞舟面前顿住:“我可以……”
江辞舟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他也下了马,“你不能。”
中郎将见了这情形,在一旁讥诮道:“江虞侯,看来你这娘子倒是比你识大体,大局如此,人证据在,你拦不住——”
一语未尽,江辞舟蓦地转头看他。
隔了茫茫雪,隔了一张面具,中郎将竟是被这一侧目的气势摄住,到了嘴边的话全都咽去喉咙里。
江辞舟沉默了许久,随后转过身,面向何鸿云一众人。
“你们说得对,江辞舟是拦不住。”
他声线泠然,久立在荒原上,抬起手,慢慢扶上自己的面具。
这一刻天地很静,似乎只余落雪声。
这张面具是怎么带上的,江辞舟已快忘了。
他只记得洗襟台坍塌那日的漭漭急雨,与残垣之下的暗无天日。
在伤重回宫的一年时间里,他无论清醒还是昏睡,每一日都反复陷在铺天盖地的烟尘里,耳畔不断地回响着自己的那一声“拆吧”
,那是这世上最深重的诅咒。
他无法踏出昭允殿,甚至不能立在这朗朗乾坤之下。
直到一年后,他带上了这张面具,作为另一个人而活,才头一回立在这白日青天里。
但这也不是他。
至少不是从前的谢容与。
江辞舟以为他会终身藏在这张面具之下,收敛起自己的性情与锋芒,活得不再那么像自己,可是,世事真是难料啊。
落雪无声,谢容与此刻的心也很静。
静得像成亲那日,他拿玉如意掀去她盖头,像阳坡校场的大火里,她在箭楼坍塌时,抬手遮住他的眼,他抱着她,一起跌落高台。
像一束光穿透暗无天日的烟尘,抵达残垣断壁的深渊。
从此,他的生命里就有了更重要的。
他知道,江辞舟拦不住兵马,可是,如果——
谢容与伸手,扶住面具,缓缓摘下。
纷扬的大雪洗去天地尘烟,日色挣破云层,他也该试着自深渊挣脱而出。
时隔五年,眉目初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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