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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一那年,他去山上监督工人修路,有人受伤进了医院,他赶回家拿钱给人垫着。
结果回家的时候,家里多了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打了个照面,急匆匆跑了。
我妈拉着他不让他追,他急了,猛地一推,我妈从二楼摔下去,头朝地,当场死亡。”
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看着她。
路知意低头,摊开手,那堆碎纸被她手心的薄汗浸染,湿乎乎的。
她笑了笑,说:“我爸是个劳改犯,有人说他杀了我妈,心狠手辣。”
抬头,她环视一圈,平静地说:“可我知道,我爱他。”
《我的父亲》,这就是她的作文。
第一次触及这个话题,大抵也是人生里的最后一次。
她带着报复心理,像是《基督山伯爵》里写的那样,完成了一场自我复仇。
寂静的教室里,就连三十来岁的班主任也怔在原地。
次日,她去镇上的理发店剪了一头板寸——众人口中的“劳改犯”
发型。
镜子里,理发师手持剪刀,迟迟下不了手,再三询问:“……真的要剪?”
她言简意赅,“剪。”
细碎的发丝落了一地,镜子里终于出现了如今的路知意。
他在那铜墙铁壁里,她在这高原小镇上。
他的世界夜夜灯火通明,她便在这广袤山地间陪他,摸摸那头扎人的刺猬头,她闭上眼,恍惚间记起儿时他总这样摸她的头,叫她知意,知意。
床上,路知意看着那片月光,很久很久也没有合眼。
她知道做人不能太虚荣,说谎的人没什么好下场,可面对赵泉泉的刨根究底,她终究是难以启齿,无论如何说不出劳改犯三个字。
事隔经年,她也变成了胆小鬼。
*
周日下午,路知意继续给问题小孩补课。
共享单车真是一件神奇的发明,省了地铁费用,还能强身健体。
她一路骑到陈郡伟家里,面上红扑扑的,跟客厅里的漂亮妈妈打了个招呼,背着书包就进了小孩房间,切入正题。
小孩还是一如既往的懒散,你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用心听,多半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这周的随堂测验,他考了七十一分。
漂亮妈妈端着刚切好的水果进屋时,面上洋溢着显而易见的喜悦,不住地感谢路知意,“都是路老师的功劳。”
“这是小伟今年考得最高的一次!”
“路老师,来来来,吃点水果。”
最后,漂亮妈妈喜滋滋出门去了,“不打扰你们,不打扰你们。”
路知意直觉有诈,扭头去看陈郡伟。
小孩漫不经心靠在椅子上,斜斜地朝她看过来,“有什么问题就问,别跟我眉目传情。”
她直截了当发问:“你想通了?”
“想通了?”
小孩笑了一声,凑过来,饶有兴致,“路老师,你猜猜看,要是这次我考了七十一分,下次八十分,九十分,最后期末考试一分班,一打乱座位,我就被打回原形,继续考个位数,我妈会怎么想?”
路知意看着他。
小孩咧嘴,“你猜我妈会觉得我是上哪儿学会作弊的?”
路知意看他片刻,笑了笑,“你以为我很想教你吗?大不了期末就不教了,重新找个家教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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