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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灵王的回应是微微撩起眼皮斜了他一眼。
“我是说真的。”
文卿严肃起来,抬了一下脸,改而用手背抵着下巴——这个姿势不妨碍他说话,“你躺在床上,光这么暗淡,头发看起来像是黑色的。
黑发、红唇、白肤,这种搭配视觉冲击力很强,给人的感觉又秾艳又脆弱,尤其你躺着,就更惹人怜爱了……”
文卿说到这里突然愣住:黑发红唇白肤!
白雪公主!
他又看了一眼蒂恩托,在心里说,如果白雪公主长得有蒂恩托这么美,我也想像王子一样把棺材搬回家……专门找个房间放着,时不时过去探望一下,做做美人有可能醒过来的白日梦,顺便还能陶冶情操。
然后他又难过起来。
他其实很不愿意想穿越前的事情,不愿意去想的理由也非常多,出于大量的痛苦,出于不可回避的愧疚,出于悲哀的情绪。
他有数不清的理由让他全然无视过往的事实合情合理,他也完全确信假使他将所有事全盘托出,多数人都会安慰他不必如此难过,要放眼未来,爱你的人也同样会希望你开始崭新的生活。
可是很多事不是他不去想就不会想到的,它们随着治疗的疼痛一起锥刺他的躯干和记忆,像冰针融化在伤口里。
他看着蒂恩托,强大的精灵王在睡着时也显得如此柔弱。
一个真的十分虚弱的人躺在床上昏睡时会有多让人揪心?
文卿从不刻意去想,他从来都只是刻意不去想。
他不愿去想象在他被病痛折磨的时候,是否还有人承受了同等甚至加倍的折磨。
他有多少次在半夜被刺激治疗产生的剧痛惊醒,就有多少次看到床前半垂着眼睑为他祈福的妈妈。
他接受治疗的时间太久了,久到那种时隐时现、忽强忽弱的疼痛几乎长在他的身体里,而妈妈的剪影和惊醒他的疼痛渐渐密不可分,他一想起她,心里便充盈着快乐,身体却隐隐作痛。
蒂恩托还静静睡着。
那么美。
他自己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大概比蒂恩托还美吧?在妈妈眼里一定是极美的,她老臭美了,他又是最像她和最小的孩子,向来能在她那里得到优待。
但那种美和蒂恩托的不一样。
那种美是垂死的美,叫人心碎。
文卿想不下去了。
他放下手,跪坐着将脸埋入臂弯。
熟悉的电击般的疼痛从骨髓里生出又逐渐蔓延到全身,或许是幻觉,也可能是心理作用——然而他对这样的疼痛烂熟,于是不管它到底是幻觉还是心理作用,都显得无比真实和清晰。
最先出现的是轻微的凉,随即是热、胀,截然相反的感觉之间过渡冗长。
一切都是在身体最深处发生的,缓慢的凉和热胀之后是迅猛的酥麻,针尖一样的酥麻由内而外地刺穿皮肤,每当这时候文卿都会幻想自己是个装满了水的皮囊,水自密密麻麻的孔洞中溢出。
酥麻之后痛感才姗姗来迟,像宴会上最后出场的一般都是大人物一样,它来的最晚,但来势最猛,且刚一出场就占据了全部感官。
人痛到极致的时候是不会发抖的。
别说发抖了,连半点反应都不会有,只会像刚死的人那样,看上去还活着,但已经失去了全部生命特征。
这样极致的疼痛只会在文卿真正垂死的时候出现,而且是只发生在刹那的事情,没准从来到走一共只花千分之一秒。
这是十级疼痛,它教会文卿什么是毫秒万年。
真的。
十级疼痛重写了文卿对疼痛和时间的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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