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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宫中点起灯火。
荣华长公主从佛堂出来,到了昭允殿,德荣已候在殿外了。
殿中很冷清,长公主屏退了宫婢,免去德荣的礼,问道:“与儿怎么样了?”
德荣立在下首,应答道:“回长公主的话,殿下从阳坡校场回来,两日了,几乎没怎么合眼,昨日医官一走,殿下守了少夫人一夜。”
长公主目中隐隐浮起忧色:“那姑娘,伤得这么重?”
德荣道:“是,医官看过,说淤血在头颅里,没法药到病除,只能开些化瘀的药方,等着淤块自行化散。
也有化不散的,据说有人就这么躺一辈子。
“殿下听后,大约难过,昨天夜里一句话也没说,不过医官也安慰殿下,说少夫人身子底子好,人也年轻,指不定躺几日就醒了。
“今早殿下瞧着精神还好,午间还用了点粥食,少夫人的三道药,都是殿下亲自煎,亲自喂着吃的,奴婢进宫前,殿下正传了祁铭到府上,问阳坡校场救回来的人质情况。”
荣华长公主听后,眉头稍稍舒展,她的五官非常漂亮,只是稍稍有一点硬气,这点硬气放到女子身上,或许不够柔美,但是被小昭王承袭,便是恰到好处的俊逸清朗。
“照你看,与儿这是当真把这姑娘看作自己的结发妻?”
德荣低垂着双眸,“当初殿下娶妻时,只称是想救崔家,娶回崔氏女,便把她送往大慈恩寺。
可是……”
德荣迟疑了一下,“长公主也知道,当年洗襟台坍塌,在殿下心中烙下的阴影实在太深了,几年下来,殿下自责自苦,几乎从没有开心过。
殿下本性内敛,并不常展露心绪,带上面具后,又学得江小爷半副不羁的性情,有时候说话半假半真,连奴才和朝天也猜不透。
不过,就算如此,有些事也是藏不住的,少夫人进府后,殿下比以往开怀了许多,两人偶尔吵闹,但意气难得。
奴才不敢说殿下就把少夫人看作结发妻,但是少夫人,一定是被殿下放在心上的。”
长公主点点头:“那这事,温小野她知道吗?”
“应该不知。
殿下惯于自苦,当年温筑匠去建洗襟台,说到底还是被殿下请出山的,后来温筑匠的定罪文书上,也有殿下的署名,虽然事出有因,但殿下知道她是温阡之女,反而不会坦白了。”
当年洗襟台初建,正逢岳红英病逝,温阡回家为发妻守丧,所以洗襟台最初督工的筑匠并非温阡。
直到后来改了图纸,温阡才被小昭王请去柏杨山。
长公主听了这话,悠悠一叹,这是容与的心结,诚如坍塌的洗襟台一般,单靠劝说,是解不开的。
长公主于是不再过问这事,问德荣:“你和朝天,近来可好?”
德荣听了这话,诚惶诚恐地拜下:“劳长公主挂念,奴才和朝天都好。”
他知道长公主不止要问这个,顿了顿道:“朝天近来学武成痴,殿下督促他习文,他不愿学,但练字还练得规矩,能在书房里坐足一夜。
奴才还跟以往一样,操持些琐碎。
顾叔几日前来信了,朝天回的,殿下听说,还让人捎了身毛皮氅子过去,劼北酷寒,赶在入冬前,让顾叔穿上。”
顾叔名唤顾逢音,原本是往来劼北和中州的一名茶商。
十七年前,长渡河一役虽胜,但战况惨烈,劼北一带遗留下许多无人抚养的孤儿,顾逢音生性慈悲,不忍见这些孩童流离失所,便从其中挑了二三十,接回中州抚养,这事后来一传十,十传百,甚至被朝廷听闻,一时引为佳话。
以至中州一带民商纷纷效仿,也从劼北收养孩童,大大减轻了朝廷与地方州府的负担。
朝天和德荣就是当年跟着顾逢音,从劼北到中州的孤儿,他们长大后,被公主府挑去,转眼已跟了江辞舟近六年。
他们身世凄苦,又是长渡河遗孤,所以这些年,无论是长公主还是江辞舟,都没把他们当真正的奴仆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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